王弼《老子指略》译文(3)

2025-08-01

无稽之言。因而,名号是不能表达事物的根本含义的,而称谓是不能极尽事物的作用的。所以,《老子》书中称“玄”为“玄之又玄”,论“道”为“域中有四大”。

【原文】 《老子》之书,其几乎可一言而蔽之。噫!崇本息末而已矣。观其所由,寻其所归,言不远宗,事不失主。文虽五千,贯之者一;义虽广瞻,众则同类。解其一言而蔽之,则无幽而不识。每事各为意,则虽辩而愈惑。

【译文】《老子》一书(的主旨)是微妙玄远的啊!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:“噫嘻!崇尚根本,养息枝末罢了!”体察该书主旨的由来,追寻它的归依,它的语言没有远离万物的大要,它的行为是没有背离事物的宗旨。《老子》的书虽然有五千余言,但它的主旨却是贯穿全书而始终如一的:它所表达的意蕴虽然广远富瞻,但纷呈的意蕴却围绕着一个中心而展开的,但众多的意蕴却同归于它的主旨。如果理解了该书“崇本息末”的根本道理,那么,任何玄远幽深的东西就没有不能够被认识的了;如果就事论事的话,即使辩论不息,也只能是越分析,越令人迷惑。

【原文】 尝试论之,曰:夫邪之兴也,岂邪者之所为乎?淫之所起也,岂淫者之所造乎?故闲(“闲”,隔,防止)邪在乎存诚,不在善察;息淫在乎去华,不在滋(“滋”,繁殖、增长)章(“章”,明);绝盗在乎去欲,不在严刑;止讼存乎不尚,不在善听(“善听”,指善于决断讼事)。故不攻其为也,使其无心于为也;不害其欲也,使其无心于欲也,谋之于未兆,为之于未始,如斯而已矣。故竭圣智

以治巧伪,未若见质素(“质素”,即素朴)以静民欲;兴仁义以敦薄俗,未若抱朴以全笃实;多巧利以兴事用,未若寡私欲以息华竞(“华竞”,竞尚浮华)。故绝司察(“司察”,侦察),潜聪明,去劝进,翦(除去)华誉(浮华之名誉),弃巧用,贱宝货。唯在使民爱欲不生,不在攻其为邪也。故见素朴以绝圣智,寡私欲以弃巧利,皆崇本以息末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(对“崇本息末”的思想)尝试着论述:邪念兴发的原由,难道仅仅是持有邪念的行为所引发的吗?骄奢兴起的根源,难道是骄奢的举止所引起的吗?因此,防止邪念在于使人们心中存有诚信,而不在善于明察秋毫;息止骄奢的态度在于根除人们的浮华之心,而不在于增添华美明丽的东西;绝弃盗窃的欲望在于出去人们的私欲之心,而不在于严峻刑法;息止人们的诉讼在于不倡导什么,而不在于擅长决断。因而,不要去抨击那已表现的举止,而是要人们从内心就不妄加作为;不要去割除那已彰显的欲望,而是要人们没有私欲邪念。在事物的端倪还没有出现时就开始筹划,在事物的太始还没有开始时就准备行动;这样就可以了吧!所以,竭尽圣人智慧来理清社会中的机巧与虚伪,不如用素朴质实的心使百姓安静而没有欲望;提倡仁义美德来敦厚世俗的浅薄与庸化,不如持淳朴的心使万民诚信而厚实;倡导机巧便利来兴盛事物的功用,不如祛私欲之心使竞尚浮华息止。因此,断绝侦探详察,隐藏智慧才华,除去劝免奋进,剪除名誉浮华,放弃智巧功用,卑贱宝贵财货。这些仅在于使人们的贪婪欲望的心念不能形成,而不在于挞伐由爱欲的心所产生的邪念。因此,明鉴素朴

而绝弃圣智;减少私欲而弃绝淫巧邪利。这些都是崇尚根本而息止枝末啊!

【原文】 夫素朴之道不著,而好欲之美(“好欲之美”,意为以“好欲”为美德)不隐,虽极圣明以察之,竭智虑以攻之,巧愈思精,伪愈多变,攻之弥甚,避之弥勤。则乃智愚相欺,六亲相疑,朴散真离,事有其奸。盖舍本而攻末,虽极圣智,愈致斯灾,况术之下此者乎!夫镇之以素朴,则无为而自正;攻之以圣智,则民穷而巧殷(“殷”,大、多)。故素朴可抱,而圣智可弃。夫察司之简(“简”,省略),则避之亦简;竭其聪明,则逃之亦察(“察”,明察)。简则害朴寡,密则巧伪深矣。夫能为至察探幽之术者,匪唯圣智哉?其为害也,岂可记乎!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。

【译文】如果朴素的大道不彰显,而好欲的美名不消逝,就是极尽圣智明锐来观察,竭尽睿智思虑来清理,而机巧越是构思得精密,则虚伪就越变化多端;而运用机巧越是精深,则躲避机巧就越是勤快。这样,所谓的智者与愚人就相互欺诈,最亲近的人就相互怀疑。质朴真纯的大道就气散分离,事物就隐含邪念。如果舍弃根本而从事于枝末,即使极其圣明睿智,越能导致这样的灾祸,更何况那些智慧不如圣者的人呢?若安于素朴的大道,则无以妄为而天下自然淳朴。若取用于圣智之法,则万民困顿而竞巧争利之心滋起。因此素朴之道是可持守的。而所谓的圣智之法是可放弃的。侦察若简约了,那么逃避侦察的方法就简单了;竭尽才智精于侦察,那么逃避方法也就愈加巧妙了。简约就割除淫欲使社会淳朴而寡少;缜密就机巧虚伪使人心惑神迷。

能做到极致明察而探索幽明的人,难道仅仅是圣智之人吗?而圣智之人所引起的祸患,难道能算出来吗?因此,以弃绝圣智来获取百倍的利益,这无论多少也不算多啊!

【原文】 夫不能辩名,则不可与言理;不能定名,则不可与论实也。凡名生于形,未有形生于名者也。故有此名必有此形,有此形必有其分。仁不得谓之圣,智不得谓之仁,则各有其实矣。夫察见至微者,明之极也;探(侦察)射(“射”,射复,古代一种猜谜游戏,此处为猜测之意)隐伏者,虑之极也。能尽极明,匪唯圣乎?能尽极虑,匪唯智乎?校实定名,以观绝圣,可无惑矣。

【译文】如果不能辨析事物的名称,就不可以与他谈论玄理;如果不能厘定事物的名称,就不可以与他探讨事物的本原。凡是名称都是产生于事物的象状,而没有象状产生于事物名称的。因而有这样的名称就一定有这样的象状,有这样的形状就必定有它的界限。“仁”不能被称为“圣”,而“智”不能被称谓为“仁”,它们是各有具体所指的。审视而能明察细微的,就是所能看到的极至;侦察而能善于猜测,就是所能思虑的极尽。能看到最微妙的,难道仅仅是圣人吗?能竭尽思虑的,难道仅仅是智者吗?用核对实物而确定名称来看待绝弃圣智,就可以没有迷惑了。

【原文】 夫敦朴之德不著,而名行之美显尚,则修其所尚而望其誉,修其所道而冀其利。望誉冀利以劝其行,名弥美而诚愈外,利弥重而心愈竞。父子兄弟,怀情失直,孝不任诚,慈不任实,盖显名行之所招也。患俗薄而名兴行,崇仁义,愈致斯伪,况术之贱此者乎?故“绝

仁弃义,以复孝慈”,未渠弘(“弘”,大)也。

【译文】如果敦厚朴实的仁德不显著,美德言行得到崇尚,那么修养崇尚的美德而在于期冀所美誉的,习修所谓的大道而在于希冀背后的利益。如果用期望名誉希冀利益来劝勉人们的行为,那么名号越美好而诚心越远离事物的本身,利欲越重而争胜心就越强烈。这样,父子兄弟之间就会因心怀名利之情而失去本真,儿子对父亲的孝顺就不是出于诚心,而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就名不副实了。这大概就是彰显名誉行为所招致的吧!因忧患世俗浅薄而使名誉德行兴盛,推崇仁义道德,从而导致虚仁假意的盛行,这更何况那些不如这样思想的呢?因此,用绝弃仁义来使父慈子孝,这不算过分夸大啊!

【原文】 夫城高则冲(衝,古时攻城用的一种战车,其上筑有楼台,以便攀登城墙)生,利兴则求深。苟存无欲,则“虽赏而不窃”;私欲苟行,则巧利愈昏。故“绝巧弃利”,代以寡欲,“盗贼无有”,未足美也。夫圣智,才之杰也;仁义,行之大者也;巧利,用之善也。本苟不存,而兴此三美,害犹如之,况术之有利,斯以忽素朴乎?故古人有叹曰:“甚矣,何物之难悟也!”

【译文】如果城墙高大坚固了,那么攻城的器械——“冲”就随之产生了;如果利欲兴起了,那么追逐利欲的心就随而加深了。假如没有欲求之心,就是有所崇尚也没有盗窃;若私欲之心横行,那么就会使人利令智昏。因此,要弃绝智巧利欲,并用寡欲之心代替,这样就没有了盗窃,这不足以称美呀!圣智,是才华最杰出的;仁义,是行为最高的;巧利,是实用中所最好的。如果素朴的大道不存在了,而崇

尚这三种美德,它的祸患就会像上面所说的一样,更何况专用这三种美德来作为行事的原则,而根本抛弃素朴的大道呢!因此,古人感叹说:难啊,这种道理实在是太难领悟了!

【原文】 既知不圣为不圣,未知圣之不圣也;既知不仁为不仁,未知仁之为不仁也。故绝圣而后圣功全,弃仁而后仁德厚。夫恶强非欲不强也,为强则失强也;绝仁非欲不仁也,为仁则伪成也。有其治而乃乱,保其安而乃危。“后其身而身先”,身先非先身之所能也;“外其身而身存”,身存非存身之所为也。功不可取,美不可用,故必取其为功之母而已矣。篇云“既知其子”,而必“复守其母”,寻斯理也,何往而不畅哉!

【译文】既然知道没有圣德不是圣人;却不知道有圣德的也不是圣人;既然知道没有仁德的是不仁义的,但未必知道有仁德也是不仁义的。因此,弃绝圣德,然后圣功才能完善;抛弃仁义,然后仁义之德才能淳厚。反对刚强并非不想刚强,而是因为有心于刚强就会失去刚强;弃绝仁义并非不想仁义,而是因为有心去做仁义就会变成虚伪的了。有太平盛世就有战乱纷争,保守安逸就有危机。把自己放在后面,反而受人推举而在前,想受人推举而不是把自己放在前面所能达到的;使置身度外才能保存身心,保存身心不是保存身心所能达到的。功名不是可以拿取的,美德不是利用的。因此,一定要抓住事功背后的根据啊!《老子》说:“既知其子”就必定要“复守其母”。循着这个道理,那还有什么所不能畅达的呢?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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